第五章 坐上君

作者: 老爷宠阿谁 字数:2853

  家丁引着温色和小奴走到七楼的雅阁,小奴有些不安地拉了拉温色的衣袖,温色冲她安抚地笑笑,其实她的心里也在不停打鼓。

  走进雅阁,这是一个套间,外间及其华丽,金顶石壁,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,色彩斑斓,地板上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,看起来华贵无比。温色心里的鼓点越来越急。

  那家丁示意温色停一停,他站在里间的门口处垂首恭敬道:“将军,填词的那位姑娘到了。”

  不待回应,便从里间里走出一个小丫头,“姑娘请随我来。”小丫头向我行了行礼,温色硬着头皮,跟着她进去。

  走进里间,灯火通明的屋子,临窗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,桌上铺着猩红洋罽,洋罽上摆满了各色佳肴,围坐的人物更是个个神采奕奕,不可描尽。

  “姑娘请上座。”

  此时开口的是一个鬓发斑白但身材仍显魁梧的老者。

  温色眼观鼻鼻观心地深深一福:“将军说笑了,民女自知地位低贱,怎配与众位大人同坐?民女不过是见大人赏赐,上楼谢恩来了,如今同居一室已是大人抬举。”

  “既然自知身份卑贱,还敢大摇大摆地登楼,想必是口不应心!”

  一声清越的男声响起,温色眉心一皱,抬眼望去,说话的男子正靠窗而坐,银色的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,洒在他的脸上,更衬得一双睑瞳灿若星辰。他一手执一只酒杯,仰脖饮下,那俊逸脱俗的气度不禁让她脱口而出余光中《寻李白》的一句:

  “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了月光,余下的三分,啸成剑气。”

  喝酒的手一顿,明净的眸子看向温色,“你这长短句吟来不像诗不是词,倒也有些诗味,可是自己作的?”

  温色老实的摇摇头,“不是。听人说起过,就记住了。”

  “大胆!和王爷说话如此随性,不知尊卑!来人,打押下去!”

  温色大惊,眼见四面有人就要来拿她,她赶忙退身就走。

  “站住,我让你走了么?”那坐上君悠闲地饮酒斜睨过来。

  温色一愣,只得站了。

  “大胆!还不跪下!”

  小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温色挠挠头,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。

  “呵,倒还有些气节。”坐上君似笑非笑地看过来,“罢了,在外面我不是什么王爷,你们莫小题大做。”

  众人一听,皆惴惴地应了。

  场面顿时肃了肃。

  忽听得一人笑道:“方才那首祝寿词,姑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作出,教在下着实佩服。”

  温色微抬起头,觑眼一瞄,正与一道温和的目光相遇,但见那人一袭竹叶藏青云纹簇衫短袍,面如冠玉,墨发如漆,手中拿一柄桃丝折扇,行动中既有书生的儒雅风度,又有为官者的稳重得体,一眼望去就知是个胸有丘壑之人。不过,温色不喜欢他,从第一眼开始就有被算计的感觉,这种人,她还是少惹为妙。

  “这位是安若谷安公子,当今翰林院大学士,官拜四品。”赵老将军解释道。

  温色福了福:“见过安大人。”

  安若谷摆摆手笑道:“王爷尚且不愿称王,我等哪还有资格称大人?你便唤我安大哥罢。”

  温色从善如流地唤道:“安大哥。”

  安若谷满意地点点头。

  “那首《水龙吟》果真不是你作的?”

  温色老实地点头。

  “安大哥”一听,皱眉看她道,“那是何人?你不妨将之请出,我们王爷自不会亏待。”

  温色想了想:“作词之人姓姚名勉字飞卿,我并不认得,只偶尔听之,便记下了。”

  一旁有人不满地喝道:“偶尔听之?你在何处听之?这词不易记得,你一个小女子如何听之一遍便记住了?休得胡言!”

  温色摇摇头,解释道:“未曾胡言,确是偶尔听之。之所以能记住,不过是小女子记性尚可而已。”

  “哦?过目不忘么?”坐上君忽然接话,温色顿时头疼,他哪只耳朵听到她说自己过目不忘了?正欲辩解,那坐上君竟似来了兴致,“若谷可听见了?枉你空担了第一才子的名头,倒不如个小丫头,你说该当何罪?”

  “安大哥”呵呵一笑,手中桃丝折扇霍然打开,见他摇着扇子眉目谦谦:“从来后浪推前浪,高手在民间,第一才子的虚名不当也罢,只是这个小姑娘着实有趣,既然要试,不如就让安某出一题,王爷以为如何?”

  坐上君挑挑眉,不置可否。

  温色心中一沉,忽然明白过来,这群人分明是冲她来的,否则何必为难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?

  安若谷道:“这几日我正听玉禅师讲法,身上有一本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,不若你看一遍,而后接我的下句,若不出错便算赢。”

  温色默然无语,一副“你们说什么是什么”的模样。

  安若谷略一点头,早有幼童双手捧来一本微黄的书卷端放在温色面前。温色接过一看,全部是竖排繁体古字从右到左排列,间或密密麻麻的标记、注解,其间还有古怪的名称、对白,不在语境中,很难读通,但好在,内容并不多。温色抬眼看了看安若谷,他正一脸笑意如沐春风地看着她,另一旁的坐上君亦是老神在在地饮酒,偶尔抬眼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。

 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?羞辱她?试探她?温色的脑子像上了发条,开始高速运转。

  从之前温焱和他儿子的对话中不难听出,皇族对温氏一家多有忌惮,温家嫡女是个傻子的消息他们不会不知。温焱那个老狐狸想的没错,皇上之所以要温家嫡女出嫁南越质子,就是在针对温家。可最大的问题,也是温色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是:傻温色死了,温焱应该大松一口气,即刻面圣,告知详情,但他却宁可牺牲温家最出色的女儿冒名顶替,那么他的目的或许只有一个,就是要和这位南越质子扯上关系。怪不得“温色”死得这样巧,看来温焱早便打算移花接木,他既要在南越质子身边安插一个“自家人”,又不能让皇帝怪罪,他胆敢冒这么大的风险,看来这个南越质子很有些厉害之处。

  既然如此,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:嫁给南越质子。只有嫁给他,她才能借势保住小命,但问题是如今她虽不疯不傻,但样貌实在欠缺,难保温焱不会再找个机会干掉她,她要给自己增加筹码,就得抱住眼前这棵大树,至少得让这棵大树注意到她,有了大树护荫,温焱才有可能放她一条生路。

  而这棵大树,此时正在给温色一个引起他关注的好机会。更好的是,她确实过目不忘,自小便是,从来如此。

  温色神色笃定地将书从第一页翻起,默默背诵。不消片刻,屋中只剩她翻书的声音。

  一炷香后,温色默默合上书,递给安若谷,满座无不望向她,眼底神色莫名。

  “看完了?”

  “看完了。”

  安若谷略一点头,收起折扇,态度倒有几分认真。他随手翻开一页,念道:“须菩提,以要言之,是经有不可思议,不可称量,无边功德……接!”

  温色答道:“如来为发大乘者说,为发最上乘者说。若有人能受持读诵,广为人说,如来悉知是人,悉见是人,皆得成就不可量、不可称、无有边、不可思议功德。”

  安若谷看了她一眼,又翻一页:“须菩提,若乐小法者,著我见、人见、众生见、寿者见,则于此经不能听受读诵,为人解说。。”

  温色接道:“须菩提,在在处处,若有此经,一切世间天人、阿修罗,所应供养,当知此处,即为是塔,皆应恭敬,作礼围绕,以诸华香,而散其处。”

  安若谷蹙眉道:“说下去。”

  “复次须菩提,若善男子、善女人,受持读诵此经,若为人轻贱,是人先世罪业,应堕恶道。以今世人轻贱故,先世罪业,即为消灭,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须菩提,我念过去无量阿僧祗劫,于然灯佛前,得值八百四千万亿那由他诸佛,悉皆供养承事,无空过者……”

  “罢了。”安若谷蓦然打断她,他合上书,眸光中的神色闪烁不定。

  “嗤,都对了?”坐上君酒不离手,谈笑间已有些熏熏然,玉色的脸染着酒晕,不过神情倒还清醒。

  安若谷一瞬不瞬地盯着温色,沉声回答:“一字不差。”

  满座无不讶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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